有趣的是,隨著李維菁的小說《我是許涼涼》 所興起「城市少女學」中所提出的,從我們學習當一個成人開始,女性們體質中所內藏的少女影子在某個交換的時刻,會出來提醒自己,並拋出一些惆悵、矜持以及一些自我質疑的探問,這些女性外表看來淒澀,內心卻徐徐燃燒著青色的火焰。 然而,對於一個從桃園郊區到台北就讀大學的女孩,隨著生活場景的劇烈置換,似乎「拿起相機對準世界」這件事情,是藝術家發現了在這種生命階段的轉換中,「攝影」成為自己和生活對話的一種方法。於是,她將焦距和景框都作為自己身體所延伸出去的一部分,以拍攝他人的方式去紀錄自己。她活在當中,卻用一種旁觀的角度保持和身邊一切的距離,她亦藉由鏡頭移魂進入被攝者之體,去說出了攝影者自己所想像出來的一個當下的故事 ,貼近王琬瑜的影像,我們感受到的是一股難以言明之靈魂的躁動,又更像是一段段交錯續且難以安穩的一夜夢境。
回過頭來看, 王琬瑜於2006-2007年間所創作的彩色數位《標本》成為其一鳴驚人的系列作品。首先,之所以如此命名,藝術家認為「標本」對其而言可以稱上經過擺放、妝容過後展示的屍體。在這種體認到個體孤寂的狀況下,她開始將鏡頭對準自己,將自己當成被攝者來「擺拍」,最後呈現出來的卻像是被轉動關節的人物模型一般非真。接著,藝術家也有意地使用直拍去取代接近人眼視角的橫幅構圖,所以我們會發現,鏡頭的長形四方景框就像是棺材一樣把畫面中心的被攝者(藝術家自己)框在其中 ,而此系列中的所有作品,皆以巧妙的角度隔離眼睛的互視,或以雨傘、雨衣、頭巾等物遮蓋人物眼神,她於中嘗試在扮演自己以外(或者說別人難以觸及的自我)的角色,以此探尋自己的秘密,卻同時拒絕與鏡頭對視,那是一種欲迎還拒的姿態,她要成為你的視覺焦點,卻不予靈魂回應,她邀請觀者來共享自己的祕密,卻不告訴人們那個最關鍵的事實。
到了2009年出版的《Anyone else but you》一書,攝影家在各方嘗試過後找到了一種更貼近自己的表達方式,她選擇使用黑白底片加上橫向構圖去抓拍她口中所謂的「生活」,讓其成為自己與身邊人所存在過的證據,而矛盾的是,這個黑與白所構築出來的世界反又更像過去的回憶,或是想像中未來的夢境。於這個系列中,我們更可以發現攝影者對「秘密」的持續關注, 她像是個從不曾出現在那個場景的隱形存在,透過她的鏡頭,讓這些被拍攝的人、事皆成為一個個待解的謎 ,我們再無法探知他(她)們沉思的理由、口中嬉鬧狂歡的言語、偶然回視下的意義。縱使,觀者能夠直接地察覺其每張相片中都有個明顯的被拍攝主體,某個層面上,這也因此讓這些照片一直都介於肖像和紀錄攝影中,另外一方面,藝術家對於「女性」濃厚興趣實際上是來自於自己本人的投射,她藉由拍攝年紀相仿的女孩們,去讓自己的魂魄附著於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對象中, 試圖藉她們的口說出自己的故事,藉她們的身體展演那個一直都被隱藏的自己,而這個故事一直都沒有開始或是結束,更沒有固定的主角,或者說在這所有的攝影作品裡面,唯一的主角卻是這個自始至終不曾出現在相片中的攝影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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