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 9月, 2011

談橫田進(Susumu Yokota) 《sakura》專輯中的花鳥畫寫意精神

說西洋繪畫藝術中的構圖中,畫面空間是受到四面整體的概念所限制。當這些西方古典藝術家追求的是再現眼睛所能看見的事物之時,畫家們卻一再面臨光影,色彩和線條等課題,以及如何創造更接近事實的經驗。而中國的繪畫藝術,從文人山水畫至花鳥畫,欲擷取的是一個大自然的片斷,看似隨性,卻寓有深刻美意。他們所記錄的不是視覺中某次單一的美感經驗,而是許多經驗累積的聚合,引發個人哲學入畫而成的作品,觀來簡單平凡,其內在的法則即訴說永恆。華夏文化中的古典藝術家們,時常對著一座山作畫,是因為這個情境,讓他們可以遨遊描繪,引發臆中之情。而畫中的花鳥,亦是如此,透過再現它們,不單單只是繪出植物與動物等表象之物,而是藉著筆下的在枝頭上的這樣一個時刻,用以代表宇宙中一個悠長無限的生命和活力自由的象徵。藉自小處的,來展現寬闊與無限,合起來而成一個,棄絕對事實然重真實,這便是「花鳥」在中國藝術中的抽象含意。

在這個脈絡下,再論中國藝術概念中的,其即表適意、妥當、一切寬好,至求個人心靈的通達。也就是說,這個概念是能夠在生活中被全面開展檢視的,因為它意味的是個人與社會的相互調和交融, 在大環境中不失個人,在個人中也不與環境對立的和諧狀態。而生命的,求的是不朽的恆態,實敘述著不滅的永遠。不朽的基本前提是肯定人生是永遠的,是有價值的過程。若我們能接受這樣微妙的邏輯,會發現在這樣的脈絡裡,只要是以人出發,便沒有絕對客觀的事實,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離開自己的眼睛耳朵觀察聽覺這個世界。

在這個意義下,我們可以說,Susumu Yokota的音樂完美地展演了這樣的精神。 據橫田進(Susumu Yokota)對於生命和音樂中的交互關係,他這麼表示 :只要將事物擬人化之,世間一切將會變得非常有趣 。他更進一步解釋,所謂「節奏」是一種可見之物質,無論是在日常觀視中,都能發現它在生活中各處裡裡外外閃耀著,這些生活裡的各種經驗組也成就了他創作的基底。在初始,其可能只是一個圖像,可能是食物,又或是一隻閃過眼底的小貓這般再平常不過的事物,卻讓他進而了解到,生命其實就是一個日常移動的總和,也是人們在感性上使其成為永恆的過程,其就像是粉末(KONA),當我們將之聚合起來時,它是清晰可見的,而後往其上吹口氣,它便飛散開來,看似好像消失無蹤,但卻成為這個物體世界中極細微的小小存在,而這樣的存在也就似所謂「回憶」和「生命」。於是,Yokota開始收集這些小瞬間,將之轉凝聚成音樂創作的力量,亦藉此訴說其個人存在過的記錄點滴。

此外,在Yokota的諸多專輯中,特別是99年的“Sakura” 02年發行的“The Boy And The Tree”的唱片封面皆採中國藝術味十足的工筆花鳥設計,構圖簡單平衡,色彩細緻且具濃厚的裝飾性。 無論就何種藝術表現形式而言,「寫意」總是最難, 它們皆須藉某種媒材抒發胸中之,方能成情感的重現。先有想法,後加入這樣的於創造出的活動骨架上使之有,最後再談技術問題。倘若正好出現一些身有相同感受的對象,當可較易知了欲表達者的心意,若非,人們即使花費時間聽了磨了,也不知就裡。相較之下,也許比起所謂技法,反倒才是推動人們情感的中樞。

最為顯著的是,橫田進於99年發行的“Sakura”專輯中, 不間斷淺淡地重複著的簡約節奏,之中層層堆疊著一副副更簡碎的音色,不時穿透著許多更為細碎模糊的非對拍噪響。透過這樣的表現,Yokota若似將所有聲響像壓縮在一個密閉空間中,接著再更進一步朝其丟擲更小的音符, 再配以交叉的聲線,後傳回來的是卻是更為清潔的迴盪輕音,更讓他的聲音作品就如同一個自體互動構置,整體佈局繁密卻不凌亂, 搭致而美好, 隱含的神祕意義似曖昧卻直接, 懷有趣味也注入他本人的觀感和意態美學。同時,我們也能夠自他所建構的音程中,察覺他的思念,隨之自由地飄遊在他所築造的、那乍似單薄灑落,卻深沈的音牆裡,接著與之共同平行移動,卻又於轉彎處發現新的意象,接而成就一趟唯美的聆聽旅程。

倘若,在「SIMPLE IS BROING 這般後現代的思考影響下 ,越是繁複越是怪奇,雖違背寫意妙得之理,卻已然成為我們當代所追求的聆聽正典。意即,當人們開始追求更新鮮更複雜多元的聽覺習慣並為其爭辯之際,若能回過頭細聽Yokota十年前的簡約作風,那之中不求形法但求質韻的嚮往,反能引領人們脫離自我混亂之勢,進得心中清新平穩之感,以之淡淡地解放了我們曾有的傷痕和感慨,再踏上Yokota為我們所準備的,那足以延續下去且充滿樂觀氣氛的未來路程。
(全文刊載於《今藝術雜誌》224期,文/王咏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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